110年5月中旬在快樂門診中，中年案主A君已經來協談過多次，她提到前幾天兩位已經成年的女兒發生嚴重衝突。A君事後介入了解，小女兒忿忿地表示，姊姊從小就會欺負她（尤其是父母不在家的時候），要她做這做那、甚至幫忙寫作業……；小女兒讀國小中年級時，某一天（同樣是父母不在家的時候），姊姊竟然恐嚇她「如果她去跟父母告狀就要殺了她…」，於是她從此留下可怕的陰影。
A君的陳述著實令我驚訝，因為手足之間發生爭吵、甚至打架…，應該是稀鬆平常的事，不過出言要殺死對方，這就少見了。儘管如此，我還是決定按照聖經雅各書 1:19的教導：【你們要快快的聽，慢慢的說……】我知道所有看得見的問題都是「冰山的一角」，我必須藉著【快快的聽】（認真聽、仔細想），找出「冰山的主體」，才有可能「完整地」解決問題，而這樣的過程必須花時間、有耐心……
經過深入協談，A君表示大女兒出生後，她期待她成為循規蹈矩的小孩，所以管教上相當嚴格。當A君想要懷第二胎時，卻遇到困難，經過多年的求孕、挨了許多針…，終於生下小女兒。
A君希望兩姊妹相親相愛，於是在她們小時候發生衝突時，A君就用天然人的觀念對大女兒說：「你大妹妹5歲你是姊姊，你應該…、你不可以…」
聽到這裡，我除了看懂「冰山的主體」，也聯想到小時候讀過「孔融讓梨」的故事。我不知道現代小學的課本還有沒有這個內容，不過我讀過網路上一篇相關的文章，標題是「4歲讓梨的孔融，長大後怎麼了？課本從來不敢講，「禮讓神童」對爸媽的真實心聲……」
內容摘要是：小時候大家都背過三字經，裡面那句「融四歲，能讓梨」肯定人人朗朗上口，結果一個被神格化的幼兒，禍害千百年，成了佳話美談也罷，一不小心還被盲目大眾信奉為家庭教養的圭臬……
「身為哥哥姊姊怎麼那麼不懂事？為什麼不讓弟弟妹妹？」
「你不是聽過孔融讓梨的故事嗎？幹嘛還跟哥哥姊姊搶？」
這一類的倫理勒索想必你我都不陌生，很多人小時候最痛恨爸媽這般這般，沒想到長大以後卻又繼續對著自己的孩子這般這般，在「知其然，卻不知其所以然」的儒家洗腦之下，展開了只講倫理不見道理的惡性循環。
摸著良心說，當家裡的孩子們為了爭奪某件事物、吵鬧不休時，還真是煩死人了，哪個爸媽不希望其中一人能趕快「讓一讓」？無論是大讓小還是小讓大，反正只要有人肯讓，這場惱人的紛爭就結束了，大人的耳根子也馬上清靜了。
但是，只貪圖方便管理，硬將「強迫禮讓」這種蠻橫的行為合理化，日後勢必是要付出代價的。
長期受讓的孩子，長大以後囂張跋扈也是剛好而已，而長期被迫讓出的孩子更危險，他將毫無選擇的成為一個懦弱無能的濫好人，或是在過度不滿的壓抑中崩潰，來個人格異常大反撲，這一類的社會事件從沒少過。
4歲讓梨的孔融，這位充滿美德的幼童長大以後發展如何呢？
其實，孔融後來曾寫過一段這樣的文字：「父子無親，情欲發耳，子母無情，物出瓶離。」翻成白話是：「父親對子女沒有情感，只是把孩子視為滿足虛榮心的欲望而已；母親對孩子沒有愛，只像是把瓶子裡的水倒出來一樣，不痛不癢。」
………………
因為A君已經信主多年，於是我用另一種觀點來說明大女兒令人吃驚的言行，其中的關鍵就是「自由意志」！
我告訴A君，當她從小屢次告誡大女兒「你大妹妹5歲你是姊姊，你應該…、你不可以…」，其實就是侵犯大女兒的 「自由意志」，而後者必定會造成受傷痛苦，正如一棵小樹冒出了一個新芽，突然就被剪掉，再努力冒出一個，再度被剪掉……；為了求生存，大女兒不敢違抗父母、選擇忍氣吞聲。直到有一天，怒氣終於壓不住，於是對妹妹說出可怕的話……
當我進一步思考，A君在家裡的排行，上面有兄姊、下面有弟妹。因為她無法在功課、成績上面比兄姊出色，於是她為了求生存，自動養成了「委曲求全」的習慣。幾十年後，A君從「被害人」的角色，不自覺地變成「加害人」。
聽到這裡，A君不斷流淚，不過她終究表示，經由此事，她更了解「自由意志」的重要性。她還表示，既然天父上帝在聖經創世紀第二章，就把完全的「自由意志」賜給每個人，因此她也應該尊重大女兒的「自由意志」……，她願意找時間對大女兒仔細說明並道歉。
A君離開後，我的感想是：「好大一座冰山，終於開始溶解了！」